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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长得俊】不开花的树

* 《不雪城》番外篇,全文1.2W

* 甜虐/HE BE看个人理解

01

林彦俊醒来,第一件事就是摸后脑勺,然后惊讶地发现竟然一点都不痛。

“奇怪,我明明……”

他正纳闷,抬眼看见这过分熟悉的场景:窗户外有颗开着白花的玉兰,墙壁上贴满乔丹和周杰伦海报,桌面乱糟糟堆放着书和作业本,床头柜上有一个从前他拼了好久的高达模型……林彦俊掀开枕头被子、跑到镜子前一照,看见一个染着银发、带着银色耳环的男生。

那是十六岁时的林彦俊。

“哥,你醒了吗?再不起床又要迟到了!”门外传来一把脆嫩的声音,林彦俊急冲冲地拉开房门,眼前站着的,是还梳着羊角辫的林彦绣。

“……阿绣,今年是几几年?”

“哥你睡傻了吗,现在是2008年啊,”林彦绣狐疑地看着她哥,又催一遍,“快一点啦,我等下迟到就赖你!”说完她转身就往楼下跑,嘴里还不忘交代:“早餐我准备好了,你快点下来,十分钟哦!”

林彦俊傻站在房门口,脑子里一片混乱。

“2008年……尤长靖!”他已经很多年不敢念出这个名字,因为害怕一开口,思念就会像决堤的大坝水,奔腾爆发而无法停止。

他不相信时间能够倒流,除非下一秒就能见到那个人。

02

林彦俊加速蹬车,赶到学校时已经八点一刻。他过分心急,来不及好好停车,索性一把直接将它丢在路边。一个抛物线先将空瘪书包扔进去,然后熟练地踩在栏杆上从学校后门翻墙而入。一路向课室跑去,大步越过三级台阶,这种剧烈跑动时带来的心跳加速很是久违。

上课铃早已敲响,走廊里空无一人,快要走到高一三班时,林彦俊放缓了脚步。手放在门把上,林彦俊迟迟不敢推开门。就在这一瞬间,他害怕了。

他害怕失望。

正当他犹豫,门就忽然从里面被人打开。林彦俊吓了一跳,可下一秒,看清眼前站着的人是谁后,他的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掉落。

“……尤长靖!”林彦俊伸手,一把将眼前人拉进怀里,他紧紧地抱着对方,头埋在那人的颈窝里哭泣。

那是恍如隔世的温度和气息。

林彦俊的泪水叫人猝不及防,尤长靖瞬间慌了手脚,他僵硬着身体任由对方把自己搂得死紧,感受到有温热的水滴顺着脖子向下蜿蜒,最后没入衣料里。

几乎没有同你说过话的那个人,在一个普通的早晨八点二十分,在教室门口抱住了你。

尤长靖还来不及说话,背后就传了声音。

“你们两个在干什么!林彦俊,你又迟到!这个月第几次了?这节课你不用上了,在门口给我站着!尤长靖!”

被点名的人颤抖一下,吃力想要挣脱禁锢,才刚推开一点点距离,却又被对方拽了回去。顾不得林彦俊,他扭头回应:“老师,老师,他不肯松手!”

“你,一块上门口站着去!”

尤长靖原本只是出来上个厕所,结果现在莫名其妙地陪着林彦俊站在教室门口罚站。

这对好学生来说,是有史以来第一遭。

他抿着嘴唇、拧着眉,十分不悦,抱起双手走到课室后门站着,刻意想要与林彦俊拉开距离。

林彦俊还没从激动的情绪恢复过来,他紧随其后,主动走过去拉起尤长靖的右手,可下一秒就被甩开。

“干什么!”尤长靖咬牙、压低了声音,狠狠瞪着林彦俊说。

林彦俊没有被吓退,他现在心里只有激动和感恩,他抬起手眷恋地抚摸那张熟悉又陌生的、朝思暮想的、以为此生不会再见到的脸庞,眼里含着泪光说:“我好想你。”然后凑上去又想抱住对方。

向来又酷又拽的坏学生忽然变得软兮兮泪呼呼的,尤长靖的怒气一下就被浇灭。看到林彦俊又想要粘上来,他连忙伸手抵着对方肩膀,撇开头说:“你……你怎么了,走、走开啦!”

耳根,有些热。

尤长靖推搡几下,可对方稳如磐石、不动如松,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。“林彦俊,你怎么了?”对方今天实在太过反常。

林彦俊答非所问,他收紧了双臂,低声请求:“不要推开我,让我抱一会,一会就好,拜托你……”

对方的声音哽咽,有些走调的分明是哭腔。尤长靖犹豫一下,还是伸手轻轻拍着那人单薄的背脊。“哎,干嘛突然这样……不哭不哭啊。”

心里有疑惑,但他没有再推开林彦俊。最后也不再安抚,而是带着些许私心和试探,双手环了上去、回抱对方,然后感受到林彦俊又加了几分力气。

两人胸膛贴着胸膛,尤长靖觉得自己被压勒得有些喘不过气,但他莫名地喜欢这种窒息感。透过薄薄的校服,他能感受到林彦俊起伏的呼吸,和从骨肉后传过来的沉闷心跳。

一下又一下,重深得犹如来自另一个时空。

03

“你今天真的很奇怪。”尤长靖用吸管搅搅杯底,把沉在下面的珍珠搅散,他吸了一口冰奶茶,满足地叹了一口气。想起早上林彦俊那句没头没尾的“我好想你”,他觉得怪异,“明明我们每天都见面啊?”

林彦俊拆包装纸的手停顿一下,他有千言万语想同眼前人说,却不知该从何说起,而且也不能说。难道要直接告诉尤长靖,“你知道吗,我已经五十年没有见过你了,现在时光倒流,我回到了十六岁这一年,才与你重逢”?会被当作神精病的吧!

把吸管戳进去,林彦俊揉揉鼻子说:“我做了一个梦,梦见我们长大之后,有一天你抛下我一个人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,”他觉得自己鼻子又开始发酸,连忙深呼吸一口气、把情绪压下去,“反正就是,我很难过。”

尤长靖想起之前林彦俊甚至连正眼都没瞧过自己,今天突然这般亲热,又是掉眼泪又是求抱抱、放学请自己喝奶茶说赔罪,现在还说昨晚做噩梦所以很难过,觉得一肚子火。他敲一下桌面,语气里带了些质问:“不好意思,我记得我们好像不熟吧?”

林彦俊原本还垂着脑袋暗自难过着,听到这话后一下子抬起头、又急又怨:“什么不熟?我们十三岁的时候就认识了,都五十……都三年了,怎么就不熟了!”

这话让尤长靖更加气恼,他想到从前林彦俊和班上所有男生女生都玩得好,唯独不搭理自己,同学三年说过的话屈指可数,明明住在同一个小区里,两人都生疏得像中间隔了一条黄浦江!他满腹委屈:“你有跟我说过话吗,嗯?你好像连看都不愿意看我吧!你不是讨厌我吗?”

林彦俊怔忪一下,突然想起自己十几岁的时候确实连话都不怎么跟尤长靖说。但不是因为讨厌,恰恰相反,那是因为喜欢。他空有一副小霸王的外表,其实内心害羞别扭得不行,所以从不敢踏进对方的生活圈,只敢远远地、偷偷地看着自己暗恋的小男孩。

上课时假装睡觉,其实偷偷睁开眼睛看对方认真听课时的侧脸。和别的同学嬉笑打闹,心里惦记的却是那个被人群隔离在角落的人。恶作剧、冷笑话、做鬼脸,调皮捣蛋惹人拍手大笑时,总是忍不住瞄一眼那个人有没有也因为他而感到开心,哪怕一秒钟。跑得太快狠狠扑街、摔得膝盖都破皮流血,明明疼得要命却还要装酷、拍拍裤子大步继续往前走,因为男子汉不可以在喜欢的人面前丢脸。

太笨拙了,太愚蠢了,太浪费了。

所以一错再错,所以一无所有,所以后来日复一日假装坚强地活在没有他的世界上,所以夜复一夜地只能在黑暗里咀嚼那个可爱又绝望的名字。

林彦俊自嘲地苦笑一声,说:“我怎么可能讨厌你,我讨厌全世界、讨厌全人类,也不可能讨厌你。”他觉得今天的自己脆弱得不像话,努力压抑情绪,但如果这是上天给他的第二次机会,那么这一次他绝对不要再故作聪明。

从椅子上跳下来,林彦俊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尤长靖抱进怀里,他用脸颊蹭对方柔软的发丝,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念出那个世上最好的名字:“尤长靖,尤长靖,尤长靖……”

“你放手!林彦俊!”尤长靖觉得自己的血都要冲到脑子里去,红着脸想要推开他。可林彦俊像是变了个物种般地赖皮又粘人,怎么也不肯撒手,最后他自暴自弃地由对方去了。

尤长靖抬手摸摸林彦俊的后脑勺,然后听到对方用鼻子轻声哼了一句。“欸,你怎么像小狗一样啦……”

林彦俊笑了一声,然后说:“汪。”

04

林彦俊单手撑着脑袋,无心听课。他视线越过好几个人,盯着尤长靖线条流畅的侧脸,从眼睫毛开始顺着鼻梁,经过嘴唇再到下巴,他越看越痴迷、越看越喜爱。

我大概永远也看不够——他这么想——连老师的粉笔头砸过来了也感觉不到。若不是看见尤长靖转过头来拼命冲他使眼色,他还要继续沉迷下去。

“林彦俊,上来黑板做题!”男人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他头顶炸开,林彦俊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尤长靖方才的嘴形说的是“老师过来了”。

他站起来,乖巧地垂下眼睛、故作羞愧地说:“老师,我不会。”

“不会你还不好好听课!”李建峰脸色难看,这个林彦俊实在太不像样,染了一头乌七八糟的头发、学生没有学生样,上学迟到、上课睡觉,成天浑浑噩噩也不知道在干什么。“你下课了来办公室一趟!”

“好的,老师。”林彦俊低着头,语气温顺得很。

李建峰略微惊讶,这小孩最近有点不对劲,他没法准确形容,但林彦俊好像从一只向往自由的荒原狼变成了被人类驯化的大犬,外形凶猛依旧,但某些时刻的眼神却平静又深沉。那样的眼神过分沧桑,不像一个十六七岁的高中生应该有的,他甚至错觉对方是年过半百的老人。

太荒谬了,李建峰晃晃脑袋,觉得自己大概是工作压力太大了些。

“明天叫家长过来学校一趟,你这样实在太不像话!”李建峰喝一口茶,坐在椅子上打量眼前这个腰板挺直、目光炯炯地站着的学生。

“老师,我知道错了。我今天放学就去把头发染回去,明天起一定好好听课、认真学习,请不要叫家长过来,可以吗?我父母人在外地工作,赶回来很耽误时间的。”林彦俊语气不慌不忙、不卑不亢:“我认真反思过自己了,觉得这样混日子很浪费人生,还做学生时就应该以学业为主,学习才是第一位的。”

“……你能这么想最好不过。”李建峰被他说得一愣一愣,准备好一肚子苦口婆心的大道理竟然一句都使不上,这孩子就自觉认错,他跳过艰辛过程直接达成了目的。

“但是,我有一个请求,不知道老师能不能答应我?”

“说来听听。”

“我想搬过去和尤长靖一块坐,他学习好,又很乐于助人,我想他一定愿意帮助我学习。”

陆定昊骂骂咧咧地把桌子搬走,经过林彦俊时用眼睛狠狠瞪对方。后者脸色淡然,镇定地把书本叠放整齐,然后冲着对方露出了标准的八齿微笑。

陆定昊大为震惊、觉得自己被挑衅,还不能还手的那种。他冲过去挂在尤长靖身上,故意大声嚷嚷:“我不想与你分开,啊,我的长靖,我最棒的同桌,我不想走!”说完了还“呜呜呜”地假哭起来。

尤长靖好脾气地安慰他,“好啦好啦,那老李头发话了也没办法是不是?”悄悄看一眼林彦俊,发现对方的笑容与方才的不一样。

微笑的幅度小了,但眼里的笑意浓了。

尤长靖一边摸陆定昊的头、嘴里说着好听的话,一边和林彦俊相视而笑。

这天放学后,两人去奶茶店里写作业。

尤长靖抓着笔写得快,他知道自己单词写错了好几个,但还是努力地板着一张脸。可对方的视线实在过分灼热,最后不得不停下来,叹一口气、说:“林彦俊,别看我,看课本。”

“哦。”林彦俊点点头,然后真的摊开了课本,开始认真复习知识点。

尤长靖没想到对方这么听话,林彦俊进入学习状态,他自己却开始分心。

他被最近的林彦俊搞得有些糊涂了,这个人突然性情大变,一头银发染回黑色、不听话的倔骨头变成了认真的好学生,最最重要的是,林彦俊总爱粘着自己。上体育课一起踢球,做课间操了要一前一后地站着,放学了找个地方坐一块写作业,最后再踩着夕阳一起顺路回家。

自从那天林彦俊抱着自己哭后,他们之间那条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像被施了魔法一般消失不见。

尤长靖和林彦俊现在无比亲密,这种亲密和别人的不一样。比如他和陆定昊的亲密可以放肆进行肢体接触,常常互相挂在对方身上,像树袋熊抱着树。可这样的行为不会让他面红心跳。

而林彦俊,只要一个专注的眼神,他心里的小鹿就能乱撞冲上高速公路速度两百迈地一路向前跑,越过护栏跳进万丈深海。

尤长靖能感觉到对方炙热胶着的眼神,他不觉得有多么难受,只是觉得很害羞。被喜欢的人一直盯着,不管是谁都会觉得害羞。

“尤长靖,别看我,看作业本。”林彦俊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。

被人当场抓个正着,尤长靖觉得自己的脸更热了。但他不服气,反驳说:“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?”

林彦俊停下笔,看着尤长靖不说话。

“为什么这样看着我……”这种眼神真要命,尤长靖觉得自己快要原地自燃了。

“我看看你是怎么看着我的。”林彦俊歪着头,想了一会,突然说:“我努力看书本十分钟但还是失败了。”

“嗯?什么?”

“我看书看不进去,而你比书好看多了,怎么办?”

“……闭嘴啦!”尤长靖慌张移开视线、快要把头埋进作业本里,几秒后此地无银般地补上一句威胁:“不看书不写作业的你坐在这里干嘛,回家啊!”

“我不管,”林彦俊突然耍赖,拉长了声音、懒懒散散地说,“我就要粘着你!”

尤长靖红着脸骂了一句“白痴”,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。

05

林彦俊看着纸面上鲜红的数字,良久才伸手撕掉了那页日历。

今天是班级集体出发参加夏令营的日子,按照过去发生的事来看,今晚尤长靖会在篝火会时吻自己。

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,他终于熬到了篝火点燃的时刻。

林彦俊还是像当年那样,拎着酒一个人跑到角落坐着,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。从前他躲在阴影里,看着火光旁和同学有说有笑的尤长靖发呆。那时他觉得,尤长靖就是那团噼啪燃烧的耀眼火堆,而自己是一只渺小卑微的飞蛾。所以在三分醉意七分醒时被吻了,林彦俊只能胆怯地落荒而逃。

他浪费了那么多年,到最后才发现——

林彦俊和尤长靖都以为自己是小飞蛾,其实他们都是火。他们可以共存,不会有任何一方将因此消亡。

可惜他明白这个道理时,那个人的生命之火已经快要熄灭。

这一次,绝对不能再重蹈覆辙。

“怎么不过去和大家一起玩?”林彦俊陷入回忆、过分专注,突然听到一把女声,抬头一看,是同班的罗辛。

“我喜欢一个人待着,清静。”他一句话回答完,没有继续深入聊的意思。

“林彦俊,其实我……”女孩还想说些什么,但话未讲完就被打断。

“尤长靖!”林彦俊叫住前方路过的人,起身追上对方。

罗辛捏紧拳头,不甘心又愤恨地看着两人的背影。尤长靖,又是尤长靖!

“你跟他们玩得很开心哦?”林彦俊语气酸得很,尤长靖居然抛下他跟别人说说笑笑,完全没有过来解救寂寞帅哥的意思。

“那你也过来嘛,一起玩啊!”尤长靖白净的脸被火焰熏太久,变得红扑扑的,本就清秀可爱的脸看上去莫名有些娇艳。

林彦俊心虚地移开视线,这幅面孔突然变得有些过分艳丽,让他的心跳不听话地乱了起来。“咳,太吵了,我不喜欢。”他看着天上的星星,手却扯扯尤长靖的衣袖,“陪我聊聊吧,五分钟就好,五分钟后就放你走……”

林彦俊犹豫几秒,觉得现在这个节骨眼,男子汉气概和面子是不值钱的,于是语气落寞地补上一句:“我跟他们不熟啊。”

“好吧。”尤长靖回答得极快,声音里还带着一种情绪高昂。

林彦俊挑挑眉,看到对方亮晶晶的眼睛瞬间就想明白了。“哼,傻傻的。”

尤长靖一个眼神都能让林彦俊快乐地跑上去粘着、恨不得抱着不撒手了,欲擒故纵真的是最多此一举的试探。

他们找了个远离人群的草坪,肩并肩地躺下看星星。瓶子里的酒还剩了些,林彦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,心里暗自焦急着:尤长靖怎么还不吻我呢?不对啊,这时候他应该早就吻上来了,怎么聊了这么久,还没有动作呢?

“……所以你初三突然不告而别、转学走了,就是因为叔叔阿姨工作调动哦?那怎么你现在又转学回来了?”

“因为你。”林彦俊决定不再遮遮掩掩,他要坦诚,他要向自己喜欢了一生的人,全盘托出自己的心声。“我很想你,所以求我老爸让我转学回来这边的高中。我爸一开始不让,我就故意染头发、打耳洞、不学好,后来他没办法,只好同意我转学。”

林彦俊的话让人猝不及防,尤长靖一时失语,害羞的情绪又爬上心头。最近他害羞的次数太多、时间太长。而这些都要怪林彦俊。

他咬着嘴唇,声音小如蚊子滋喃:“少骗人了……”

“我没有骗你。”林彦俊快速答道,眼神和语气都真诚。

又是这样过分灼热的眼神,尤长靖觉得再与对方靠得这样近,自己“砰砰”的心跳就要叫林彦俊听见了,于是他起身、想要离开。可上半身刚抬起来,就被人抵住了肩膀、野蛮的摁回到草地上。

“啊!”他小声惊喘——林彦俊突然翻身压上来,两手压着自己的手腕、撑在耳畔,他被牢牢地困在地面上来。“你想干嘛……唔!”

尤长靖话未说完,林彦俊的吻直接又霸道地落了下来。

你不来吻我,那我就主动出击——林彦俊边这么想,边用舌尖沿着对方曼妙的唇线描绘。

尤长靖抬腿想要挣扎,结果下一秒又被对方用腿压制住、动弹不得。起初他还能模糊地说着拒绝的话语,渐渐地就彻底失去力气,最后头昏脑胀地张开嘴迎合对方。

湿软有力的舌头当机立断、马上闯了进来,霸道又大胆地扫过他的牙齿和上颚,最后勾着他的舌头来来回回。

寂静夜空下,一对少年气喘吁吁地热烈吻着。急促凌乱的呼吸伴着若有若无的虫鸣,不为人知的隐蔽角落里,青涩的爱情终于被宣告,而他们也终于敲开了彼此的心门。

长长的一吻结束,林彦俊恋恋不舍地一下下轻啄那双甜蜜的唇,额头抵着对方的,这一次,他早早地就讲这句话说出口:“尤长靖,我喜欢你。”

尤长靖被吻得神智不清,迷迷糊糊间耳边听到的告白犹如平地一颗炸开的原子弹,他张开嘴想说话,却又发不出声音,反反复复好几次,最后腆着脸抱怨:“哪有你这样的,先吻了才告白……”

被责怪的人忍俊不禁、放声大笑,林彦俊卸了力、任性地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对方身上。尤长靖正想说他重,结果林彦俊忽然舔了舔他的耳垂,接着就开始一句又一句地重复:“我喜欢你,我好喜欢你,我真的好喜欢你……”

尤长靖鼓起勇气,伸手抱住那人修长的颈子,亲亲他的喉结,说:“我……我喜欢你……我也喜欢你。”他不再说话了,放任自己如雷的心跳通过胸膛传递给对方。

他们还沉浸在甜蜜的粉色结界里,忽然,林彦俊眼角余光看到斜前方的树下似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。

“怎么了?”尤长靖见他表情怪异,开口问道。

“没,没什么。”林彦俊笑笑,望着那双闪亮如点缀了星子般的眼睛,没忍住低头开始今夜的第二个长吻。

06

“欸,尤长靖。”

“嗯?怎么了?”

“没事,就是喊喊你的名字。”

“神精病啦!”

“欸,尤长靖。”

“……你有事吗?”

“没事。”

“你真的很无聊!”

看到尤长靖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,林彦俊也觉得自己很幼稚。可下一次自己喊对方的名字时,明知无意义,尤长靖还是会一次次地回应着。也许对尤长靖来说,他们只是在乐此不疲地重复着一个很傻的游戏,可对林彦俊来说,这是一份没有道理又予取予求的安全感。

一次次确认对方还存在着、还漂亮又鲜活地微笑着,这让林彦俊有生以来第一次相信了,原来奇迹真的存在。

林彦俊一个人待着的时候,也常常觉得这样的幸福太不真实,但他不愿去深究其中的逻辑和概率,活在当下、抓住机会、不留遗憾,就可以了。没有人比他更懂,什么叫做失之交臂,什么叫做耿耿于怀。他庆幸上天给的倒带人生,为表感激他可以从无神论者变成主最虔诚的信徒。

和尤长靖相比,信仰算个什么东西。

明明不断告诫自己不要想太多,但回忆偏偏就是像一段跳针的唱片,反反复复地播放着同一段故事。林彦俊从没忘记过,自己是因为什么才把爱意藏进了心底,他年轻时以为的伟大成全,在那个人离开前才发现,那些不过是可笑的误解。

比如大学时期,林彦俊经常看到尤长靖和各路女生共同出现的场合,不过是对方为了阻止姑娘粘上自己的小手段。

“你这张脸太讨女孩子喜欢了,读大学时就隔三差五有人过来向我打探你的消息。”那是尤长靖还活着的时候,那天他们一起逛超市,在第二次被陌生女性讨要联系方式后,他终于忍不住抱怨。“想我一生光明磊落,这真是我做过的,最不正直的事情了,而且一次又一次!”尤长靖忿忿不平,看也不看就随手挑了一个西兰花扔进购物车里。

林彦俊哪敢顶嘴,只能低声下气地说好话:“她们是谁,她们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?我们认识吗?反正我眼里只有尤长靖一个人,其他的都是无关紧要的闲杂人等啊!”他一边安抚,一边把刚才那颗西兰花捞出来,眼疾手快地换了一颗还没开花的。

现在回想,他和尤长靖大学四年真是放肆挥霍、浪费掉了最好的时光。明明只是一句话的事情,却没有人敢再去尝试一次、去捅破那层薄得不能再薄的窗户纸。随着“友情”越来越深,彼此都越害怕说出来就一无所有。

互相都以为自己默默地把最好的爱给了对方,殊不知一切偶然其实都是精心策划、毫不费力其实拼尽全力、漫不经心其实耿耿于怀。

巧合多了,就是必然。

“其实那时候除了亲吻和上床,我们把情侣该做的事全都做了吧。”尤长靖还在嘟嘟囔囔地往购物车里添加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,林彦俊听到这话,停下了脚步。

尤长靖见身边突然没了人,转身正想找对方,结果毫无准备地被林彦俊捧住了脸、迎来了一个温柔绵长的吻。

“你干嘛啦,大庭广众的……”尤长靖害羞,想要挣开林彦俊的手,结果被按着脑袋搂着腰又吻了一次。

林彦俊轻咬对方的唇瓣,眯着眼睛说话的样子看起来格外危险:“我们可以把最后一件情侣该做的事也打一下卡。”

那时候的事情,林彦俊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笑。他不能死揪着离别的瞬间,更多的是选择回看两人相处时的美好片段。

如果反复提醒自己“尤长靖已经死了”,那他保不准哪天可能就疯魔、从十九楼的家里跳下去,钻到地心、闯到地府进行“找尤长靖之旅”了。

“嘿,回神了!”一只手在他眼前晃几下,林彦俊终于把自己从回忆里抽离。

“想什么呢,这么入神?”尤长靖已经把作业本都收拾得差不多,转头才发现林彦俊两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
“在想你。”林彦俊龇牙笑,粘过去靠在对方耳边,小声说一些甜掉牙的情话,然后又成功地把尤长靖撩得面红耳赤。

“你好讨厌!”尤长靖口不对心,林彦俊的“段位”太高,他根本毫无招架之力,除了害羞就别无他法。“你怎么这么可恶!”

林彦俊才不管,这些抗议在他听来都是表扬。他飞快地在那张因为生气而嘟起来的嘴上用力亲一口,然后大声地说:“那你怎么这么可爱!”

“你闭嘴!”尤长靖气急,冲上去捂住了那张口无遮拦的嘴,结果手心又收到了对方的吻。

真是没辙了——尤长靖想,好像除了宠着他,还是只能宠着他。

07

“你怎么了,一直看着这本书,可是一页都没往下翻?”尤长靖撇了一眼封皮,看见林彦俊手的那本书,名字是《追风筝的人》。

“啊,没什么,不看了。”把书合上,林彦俊心神不宁。

他一直在想两个问题,一是当年自己那封夹在书本里、不翼而飞的信到底去了哪里,二是这次改变自己与尤长靖的故事,对未来会否产生其他影响。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书页,他决定做个实验、一探究竟。

林彦俊根据回忆,重复当年自己做过的事。在体育课时溜回课室,把信夹在《追风筝的人》里,最后把书塞进尤长靖的书桌抽屉中。他假装自己已经离去,其实躲在讲台下等待着。

果不其然,没多久,有人推开了门,走到了尤长靖的位子前。透过木头讲桌上的缝,林彦俊看到一双细长的腿。

那是个女生。

那人站在桌子前,久久没有动作,似乎也在犹豫。最后她还是伸手摸进了抽屉里,掏出了那本书。

“可恶,可恶……凭什么,尤长靖……你凭什么!”

林彦俊默默叹了一口气,所有的前因后果都串联起来了。

是罗辛,那个后来跟自己告白而被拒绝的女孩。

等到对方离开了,林彦俊才从桌底下钻了出来。他走回去,打开《追风筝的人》,那封信果然已经被人取走。原来他与尤长靖,就这样第一次彼此错过。

林彦俊还在感慨,忽然觉得后脑勺剧烈疼痛、瞬间呼吸不畅,随后两眼一黑,他竟然直挺挺地倒下、晕了过去。

他醒来时,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。

“林彦俊!你醒了?你怎么样,有没有哪里不舒服?”尤长靖听见动静,扔在手里的书,连忙上去查看。

“唔……我没事,可能有点低血糖吧……”林彦俊含糊其辞,扯了一个说服力不强的借口。

“哈?你怎么这么脆弱,跟女孩子一样哦!”尤长靖松了一口气,悬了半天的心终于落地,这才有心思开起了玩笑。

“欸,不知道,我觉得自己好虚弱、晕晕的,啊……尤长靖,我好难受。”林彦俊倒在小床上哼哼唧唧地撒娇,这种事情他以前从来没干过,但最近做得格外得心应手。

“好好好,我看你就是缺糖了,走,放学了长靖哥哥请你喝奶茶!”尤长靖伸手揉乱了对方的头发,再用五指把那些柔软发丝都理顺。

林彦俊不反抗,笑呵呵地任由对方蹂躏。

放学后两人走在去奶茶店的路上,林彦俊听到街上不知名店铺放着圣诞曲,心脏没由来地漏了一拍。他捂着心口,觉得呼吸又开始有些困难,抬头想喊住走在前面还没发现异样的尤长靖,忽然看到隔壁店里的电视上在放一条新闻。

电光火石之间,他明白了一切。“原来……都是假的啊……”

突然发现身边的人没影了,尤长靖转头一寻,却见林彦俊跪在地上、眼睛死死盯着一处,不知在看什么。

他的表情看起来空洞又绝望。

尤长靖被这样的神情吓到,他冲过去扶起对方,眼神里写满了担忧。“怎么了?林彦俊,你怎么了?”

林彦俊低头做了几个深呼吸,尤长靖看到他紧咬牙关、咀嚼肌绷得紧。

林彦俊居然在颤抖。

尤长靖感到害怕,他开口再确认一遍,这次已经红了眼眶:“你不要吓我,你还好吗?是不是还难受?难受我们就去医院……”他还没说完,就被林彦俊打断。

“我没事、我没事,不用担心!”林彦俊扬起头,这回脸上挂着的,却是微笑。“尤长靖,你答应我一件事吧?”

“什么事?”

“我们去约会,好不好!”林彦俊突然抱住眼前人,软下声音分明又在撒娇:“圣诞节快到了,我们去约会嘛!”

“笨蛋,”尤长靖轻轻捶了一下那人的背,“你吓死我了啦!”

“那你答不答应啊?”林彦俊追问。

“干嘛不答应?约会是吧,走啊!”尤长靖语气轻快,他捏了捏对方后颈,趁那人不注意,快速在那张帅气的脸上落了一个脸颊吻。

08

“尤长靖,对不起哦,”林彦俊有些懊恼,对于平安夜在电影院看《功夫熊猫》感到生气,“我应该提前买好票的……”

拜托,谁跟男朋友出来约会、会想要跑到家庭剧场、坐在一堆家长和小朋友中间看动画片啊!

“没关系啊,熊猫很可爱欸!”尤长靖没想到林彦俊会道歉,他赶紧安慰道:“而且重点不是看什么电影,而是和谁一起看啦……”

“宝贝,你好好哦。”林彦俊凑过去,贴在男朋友耳边、小声说了一句,然后满意地看到尤长靖红着脸瞪自己。

突如其来的一句“宝贝”叫尤长靖又羞又喜,有一种快感顺着听觉神经传到大脑,然后愉悦从这里开始扩散、传到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。他觉得自己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,连脚趾都感受到了酥酥麻麻的快感。

林彦俊真的太可怕了。

林彦俊见好就收,逗男朋友这件事呢,是要掌握好分寸的。尤长靖面皮薄,尺度太大,他可是要恼羞成怒的,正所谓过犹不及。他不再乱说话,只是默默地在黑暗里寻找对方的手,找到了就十指紧扣。

电影散场出来后,时间还早,两人决定去附近的广场上逛逛。他们肩并肩走着,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,走到广场中央,尤长靖忽然停下了脚步。

“怎么了?”林彦俊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,发现有个女孩坐在台阶上掩面哭泣。

“欸,你说,她为什么哭呀?”

“可能因为男朋友吧。”

“为什么这么说?”

“你看,她穿的裙子这么新,头发造型一看就是专门做的,还有高跟鞋,这么好看的鞋子也是新的……她精心打扮了自己,在平安夜的晚上,可现在却一个人坐在这里哭,八成是男朋友不来了。”

尤长靖点点头,不再说话,他看着那个哭泣的瘦小身影,若有所思。忽然,他开口问:“你有一百块钱吗?”

“有啊。”林彦俊掏出钱夹子,从里面抽了两张五十出来。

尤长靖接过钱,然后拉着林彦俊的手向某处走去。

“小朋友,你这一篮子玫瑰要多少钱呀?”

“一枝十块钱。”

“我数数……还剩十八朵呀,哥哥这里有两百块钱,花我全要了,剩下二十块钱不用找,你可以帮我一个小忙吗?”

林彦俊看着买花的小女孩把十八支玫瑰送到哭泣的人手里,对方正在好奇地四处张望,寻找送花给她的陌生人。寻人无果,最后她嗅嗅手里的玫瑰花,抹了一把脸,挺直腰杆,踩着高跟鞋一步步离开这个伤心广场。

“看不出来,你还挺善良。”林彦俊的语气酸不溜丢。

“怎么,你看上去很不开心?”尤长靖不知对方为何态度如此。

“……你都没送我花,反而送别的女生花,用的还是我的钱!”林彦俊跺跺脚,气呼呼地说。

尤长靖失笑,怼回去:“你这是在干嘛,嫉妒一个陌生人吗?”

“对,我好嫉妒!老天爷,我男朋友拿着我的钱,买花送给别的女人,一个陌生女人都可以拥有他送的花,可怜的我,正牌男友哦,却什么都没有!”林彦俊越说越无赖,但他丝毫不觉得羞耻或者丢脸。

“可是我已经没钱再买花了,如果你不介意……再借点钱给我,我也给你买一束玫瑰花?”

“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?良心呢?”

“那不然你要我怎么办嘛!”

林彦俊故作苦恼地思考了一会,说:“不如,你送我心花怒放吧!”

“欸,那我怎样才能送你这个花?”尤长靖也装作不懂,眨眨眼睛,笑得狡黠。

09

“嗯……那你吻我一下,我看看能不能心花开。”林彦俊脸不红心不跳地扯着无厘头的话,偏偏尤长靖就是吃他这一套。

主动伸手圈住对方的脖子,尤长靖难得主动而勇敢地吻上那双丰润的唇。

面相学里说,厚唇的人重感情。

一吻结束,他笑着问:“请问这位帅哥现在有心花朵朵开嘛?”

林彦俊心里快乐,面上还要装作高傲:“哼,一点点吧,程度好像还不够,我觉得还得再来几个。”

尤长靖正想开口逗他,注意力突然被广场屏幕上一条插播的新闻吸引走。

“最奇怪的钉子户!月前,位于我市春雷小区南边的湿地公园因为整体改造、需要把一颗挡路的树锯掉,不料一位老人突然冲出来阻止,请求不要砍掉这棵树。此后,该名老人日日坐在树下不肯走,双方僵持不下,连续一周。第八日,施工队直接开着挖土机过来,两方在争执过程中发生推搡,老人摔倒在地、失去意识。目前老人正在医院里接受检查,但有匿名的知情网友透露了一段陈年旧事……”

“尤长靖。”林彦俊的声音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,尤长靖对上那双深邃的眼,一时失语。沉默良久,他无奈地笑了。“你想起来啦?”

“嗯,想起来啦。”林彦俊点点头,看着眼前人,笑容里尽是释然。

“那么,你该醒来了。”尤长靖伸手抚上十七岁少年线条清瘦的脸,用拇指轻轻摩挲对方的眼角。

广场响起了敲钟声,倒数十秒进入圣诞。

十,尤长靖看着林彦俊的眼睛;

九,林彦俊红着眼眶、勾起嘴角笑;

八,缩小彼此的距离,慢慢靠近;

七,虔诚地闭上眼睛;

六,两双温热的嘴唇又一次重逢;

五,人造雪开始降落;

四,世界天旋地转,周遭景物如潮汐退去;

三,他们收紧双手,将对方抱得更紧;

二,珍惜最后一秒相互拥吻的时间;

一,“我永远爱你”,他说。

雪花缓慢下坠,落在头发上和眼睫毛上,时间的流逝和万物运动都被减缓。 他们不言不语,只是望着彼此静默微笑,世界像被按下了暂停键、一瞬定格,他们好似躲在了水晶玻璃球里。

那种熟悉的衰老感卷土重来——无力的,缓慢的,疼痛的,凝固的。

林彦俊知道自己快要醒来,即将离开这美好得叫他落泪的幻象。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人,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爱你。

10

林彦俊醒来第一句话就是:“树呢?我的树呢?”

林彦绣抓着兄长干瘦的手,声泪俱下地说:“还在,树还在,保住了!”

原来,有人听说了这棵树背后的故事,深受感动。于是在网上传递了这条消息,网友自发组织文明抗议活动,请求城市规划局保留这颗树——这是老人与逝去的爱人之间,为数不多的纪念物。最后,挖土机绕开这棵挡路的程咬金,把原本是直线的路改成了“S”形。

林彦俊平安出院的那一天,已经是一年的最末尾。他没有回家,而是直奔湿地公园,去看那棵自己小心翼翼呵护了五十年的树。他终于来到树下,发现那树枝上不知为何挂上了许多红色丝带。正纳闷着,忽然背后传来一把年轻的声音。

“老爷爷,你也来看树嘛?”

林彦俊回头一看,那是一个年轻的男生。他手上拿着一条细长的红色丝织物,显然是过来挂丝带的。“小伙子,请问你这是做什么?为何这树上缠了这么多红丝带?”

“您不知道吗?这棵树啊,是一位老人家和他的爱人合力种下的,前段时间差点被砍了呢!老人家为了保护这树,还与别人发生冲突,结果被推倒在地,差点人就去了!幸好最后成功抢救下来了……这棵树从那以后呢,被大家看作是爱情树、姻缘树。人们觉得老人和他去世的爱人之间的故事十分感人,所以认为它是爱情坚贞的象征。所以渐渐的,有人过来这在系红丝带,希望它能保佑爱情永不变迁、爱人永远相守相依。”

年轻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,接着说:“我也是过来,讨个吉利和祝福吧。”他晃晃手里的红丝带,笑得腼腆。

林彦俊听完后诧异不已,愣了好一会才笑着说:“此树乃吾与吾爱亲手所植,如今已亭亭盖矣……不料这种了几十年也不开花的树,还能有这种用途!”

年轻人这才听出来老者话中意思、明白眼前这个头发花白、腰板挺得直、看起来精神矍铄的老先生,就是这棵姻缘树的主人。他连忙解释道:“如果您介意的话,我就不系这个了,我们可以把丝带都撤掉的!”

“不,不用。”林彦俊斩钉截铁,答得极快:“没关系的。他在天之灵看到自己当年栽的树,现在能有这种好用途,一定也会感到开心。”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摸着粗糙的树皮,温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颊。

林彦俊放软了声音,喃喃问道:“对吧?你一定也会同意的,是吧?”

一阵穿林风吹过,引起树叶摇晃出“沙沙”声响。

“嗯,你答应了。”林彦俊转身对年轻人说:“看,他答应了。”

年轻人不明所以,但他觉得自己此时应当跟着附和才是正确的做法,于是连连点头,说:“真好,您的爱人……”

他原本想说“真好,您的爱人答应了”,不料被抢了话——“对,他真好。他最好,这个世界上,他最最好了。”

最后林彦俊笑着看对方踮着脚,把鲜艳的红丝带系上枝头。

年轻人走后,林彦俊又照例坐在树下,跟树讲话。

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下自己身体的情况,告诉它说“不用担心”,还讲了一些在梦境里发生的趣事,说到开心处了,他还伸手拍拍树干,就像在拍某个人的肩膀。

林彦俊本来讲得正在兴头处,突然想起一件事,情绪又低落了下去。

“骗子,尤长靖,你这个骗子真是绝了。”林彦俊叹一口气,最后觉得还是不要与那个坏蛋计较。“算了,反正我也是心甘情愿被你骗的。什么会开花的树,五十年了,一个花苞都没见过,你好意思吗你?”

林彦俊举起拐杖,轻轻地敲了敲树干,这是例行的告别方式——从他老得需要拄拐杖才能走过来的那天起,就这么干了。

“我先回家了,明天再过来看你。”

林彦俊转身,一步步缓缓地离开。

走了二十来米,忽然看见有白色小颗粒在悠悠坠落。他猛地抬头一看,发现那竟然,真的、真的是雪!

这座从不下雪的城市,今天下雪了。

惊喜地伸出手接住那从天而降的雪白晶体,他爱不释手地欣赏了好一会。

忽地,林彦俊想起了什么。

他赶紧回头一瞧,发现那树上果然已经覆了一层浅白。远远地看过去,绿树白雪映衬着零散分布的红色丝带,就像是树开“花”了一般。

林彦俊呼吸了一口带着冰雪气息的清凉空气,觉得身体里的衰老被刷走了许多。他静静望着远方色泽浅淡天空,眼中有泪光。

“骗子,你寄来的思念,我终于收到了。”

【完】

// 圣诞快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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